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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夢溪筆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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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接上文。

沈括,字存中,號夢溪丈人,杭州人,北宋科學家,改革家,精通天文、數學、物理、化學、地質學、氣象學、農學和醫學,同時還是一位卓越的工程師和外交家。晚年時期,根據平生見聞,在鎮江夢溪園撰寫出筆記體巨著《夢溪筆談》,是一部無所不包的百科全書,被譽為中國科學史的坐標。

林星和李清照跟著沈軍走進竹舍,之間屋內整潔清新,窗明幾凈,一應物事均擺放整齊,舍內雖小,卻溫馨雅致,極有家的感覺。

墻上懸掛著幾副山水畫,配合兩聯對聯,看起來古色古香,主人的品位可見一斑。除此之外,竹舍內堆放著幾臺奇形怪狀的工具,有些像木器,又有些像工程車。

李清照也是第一次來造訪沈府,之前雙方並不認識。依照約定,沈軍還以為林星是趙明誠,經過李清照解釋一番,這才釋然。雙方分賓客坐下,寒暄一番,茶點招呼,這才開始說話。

沈軍首先表達了對林星的欣賞和讚嘆,道:“林大人年紀輕輕,就已官拜一方,真是後生可畏。常言江山代有才人出,一代新人換舊人,此言確實不假。”

同樣的話,林星已經不知道聽過多少次了,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謙虛道:“沈先生過獎了。對了,剛才聽沈先生說到,令尊與蘇老先生是至交?”

沈軍點點頭,又搖了搖頭,用一種很感慨的語氣說道:“那種至交,不是我們常說的至交,而是一種……一種與眾不同的至交。他們可能不是把酒言歡,共敘時政,甚至可能經常翻臉,但卻是實實在在的至交。我不知道林大人明不明白?”

他說得這樣含糊其辭,若是換了一般人,肯定模棱兩可,雲裏霧裏。但林星卻憑借著多年的看電視劇的經驗,大概猜到他說的至交,是一種惺惺相惜的摯友,可能平時吵吵鬥鬥,但都懷著一顆愛國愛民的心,因此吵鬧並不妨礙他們成為至交,聽沈軍的意思,大概蘇軾和沈括也是這種類型,於是笑道:“明白!當然明白!兩人惺惺相惜,雖偶有爭鬥,但很快又能一笑泯恩仇,不是至交是什麽?”

沈軍像是找到知己一樣,大讚道:“對對對!林大人說得太對了,家父和蘇老先生,正是這種至交。蘇老坦蕩的脾氣,從不記恨的性格,贏得了家父的深深好感。其後家父和蘇老同受王安石案的牽連,被貶流放,兩人還曾互相勉勵。後來蘇老在杭州為官之時,家父到杭州督查水利,兩人還曾有過見面。”

原來是這樣,兩人過往如此交從神秘,難怪竹舍外懸掛著蘇軾的詩詞。

林星自然而然地問道:“令尊是科學巨匠,本人久仰大名,向往已久,不知令尊大人可在府中,我想見他一面,聊表敬意。”

沈軍神色一黯,道:“家父已經仙去三年了。”

林星一楞,想不到沈括居然已經死了,沒能見到這位科學巨匠,不得不說是一件遺憾。

沈軍很快調整心情,道:“家父去世之時,走得非常安詳,他已將夢溪筆談交付給我,也算了卻一件心事。只是他回想起此生對蘇老的種種誹謗、誤解、貶損和中傷,依然不能釋懷,可以說,如果說家父生前還有些許遺憾的話,就是未能得到蘇老的諒解。”

坦白說,沈括做官確實很失敗。相比於他在科學上的巨大成就,政治上的他乏善可陳。他逼蘇軾年長五歲,卻比蘇軾晚六年考上進士。兩人都曾在“皇家圖文館”做過事,雖然是短暫的同事,但當蘇軾於公元1066年回家奔父喪歸來之後,兩人卻走上了截然不同的政治道路。公元1069年,王安石變法,沈括受到重用,擔任變法的財政長官等許多要職;蘇軾則和保守黨領袖司馬光一起,組成了變法的反對派。

或許是政治道路的不同,又或許是不服氣蘇軾在文壇的地位,沈括對蘇軾非常嫉妒,三番五次地迫害他。蘇軾在杭州為官之時,沈括奉命到杭州督查水利,雖然政見不同,但蘇軾還是把沈括當成老朋友,還把新作的詩詞抄錄一份給沈括。誰知沈括回京之後,卻對蘇軾的試逐字拆解註釋,斷章取義,汙蔑蘇軾有造反之意,其中最著名的那句“根到九泉無曲處,世間唯有蜇龍知”,被沈括曲解為“皇帝如飛龍在天,蘇軾卻要向九泉之下尋蜇龍,不臣莫過於此”,於是蘇軾鋃鐺入獄,這就是**歷史上著名的“烏臺詩案”。

沈軍每每想起父親臨終時的遺言,總是喟然感慨道:“家父常常感嘆,自己做事完美無瑕,做人卻差強人意。他平生憾事,就是不能在蘇老面前懺悔,求得他的原諒。現在家父已去,這個遺願只能由我這個做兒子的來完成了。”

看到沈軍這副長籲短嘆的樣子,林星忍不住微笑著安慰他道:“沈先生,此舉大可不必了。事實上,蘇老先生早已寵辱不驚,一切恩怨情仇,皆已隨風而去,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,你又何必繼續執著介懷呢?”

沈軍訝然看著他道:“林大人,你怎知道蘇老已不放在心上?”

林星遂將自己和蘇軾的交談經歷細細道來,沈軍聽得非常認真,不時插問幾句,時而感慨萬千,時而頷首點頭。

林星說完之後道:“沈先生,你想想看,蘇老現在連政治宿敵王安石都已經放下芥蒂,一笑置之,更何況是令尊呢?非我誇大,蘇老先生現在的境界,確實是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地步,沈先生要去懺悔,就大可不必了。蘇老根本不在意這些了。”

沈軍長嘆一口氣,深表讚同道:“蘇老的人格越來越偉大了,這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,一般人豈能達到?家父若是在世的話,定會十分欣慰。”

林星笑而不語。

沈軍平素積慮日深,心中常有芥蒂,此番聽完林星之言後,心頭大石頓時卸下,如釋重負道:“林大人,真應該好好感謝你!若不是你結識了晚年的蘇老,我和家父到現在還在為過去的事情耿耿於懷,現在總算放心心頭大石,可以安然面對新生活了。”

林星道:“沈先生言重了。”

李清照在旁目睹了這一幕,欣然笑道:“好耶!我本來只是讓林大人陪我來尋路的,想不到林大人居然和蘇老是舊識,更想不到此行能幫沈叔叔解開心頭郁結。看來我這次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哩!沈叔叔,你說,你要怎麽謝我?”

沈軍一臉慈祥地笑道:“是啊!清照,你這次幫了我一個大忙,我一定要好好謝你。不過在謝你之前,我也要謝林大人。”

林星好整以暇道:“沈先生,你已經謝了很多次了。”

沈軍站起身,走到墻角的書架上翻找,一邊找一邊道:“空口之謝,不成敬意,我要送林大人一樣東西,聊表謝意。”

說完轉過身來,手中拿著一本找到的書籍,恭恭敬敬地遞到林星手中,道:“這是家父的著作《夢溪筆談》,雖然不是什麽傳世經典,但畢竟也算是家父的一番心血,我現在將這本夢溪筆談贈與林大人,算是表達我們對林大人的謝意。”

他口中說得輕巧,林星卻深深地知道這部《夢溪筆談》的分量,不僅僅是因為它是一部包羅萬象的科學巨著,更因為它是沈括集畢生心血才撰寫出來的,其意義可見一斑。

於是連忙推辭道:“使不得!這萬萬使不得!這是令尊的心血,我豈能染指?再說我也不懂這些天文地理,送給我豈非浪費?”

沈軍執意要送,道:“林大人,你就不要推辭了!你幫家父解答了最後的一個困惑,是他的大恩人,這本書送給你是再合適不過了。再說,你那本是手抄本,原著在我這保管。林大人就算把它丟了,也不會浪費。”

這麽一說,林星漸漸心安不少,執拗一番,終究推辭不了,只好從命收下。

林星拿著這部《夢溪筆談》,只覺分量極重。

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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